甜 酒
The Wine For Good Night
“您在找什么?”
“啊……嗯……准确来说我也不知道。”
他蹲在地上抬起头来,有点困扰地盯着来人的衣角。
“这可太难了,”对方好似抱着手臂沉思了一下,“您说不出来,我可不好帮您。”
“……抱歉。”
“别这么说。”对方拉了他一把,还贴心地帮他把靛蓝的发上的灰拍了拍,“我随时都准备着帮助您。”
他露出有些许欣慰的表情来,“你可真是个好人。我说真的,我很久没遇到过你这样善良的人了。现在我身边的人,本来我认为的伙伴,全都向我伸出手把我往悬崖边推。我真的累了,麻烦你让他们都消失吧。”
对方似乎蹙了眉,“我不建议这么草率地就做决定呢。虽然我完全可以为您这样做,但即使他们都石间蒸发了,或是经过三层粉碎进了外太空,我冒昧地猜测您也高兴不到哪里去。而我——我的工作是竭尽所能地帮助您,直到您获得幸福为止。”
“幸福……”他苦笑了一下,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太过遥远的词了,我都快忘了上一次我说这句话是什么时候。”
“我看看,”那人翻开面前的文件夹研究起来,“两百多年前,您和同您一起到月亮上去的伙伴们说,您这么做是为了让大家都幸福。”
他似乎有点脱力,整个人都显得萎靡不振。“我在说谎。现在想来,我不过是在说谎罢了,这个谎言,连我自己都骗了。”
“您现在看清了?”
“……谈不上。”他摇了摇头。“看清的话,总该紧跟着有解决的办法出来才对。但我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那您是怎么想的?”
“我现在好像开始可以了解。那时候——不,直到现在我也是,不断地想要弥补什么。不断地,不断地弥补,想要通过这种方式让感到自责的自己觉得稍微好过。”
“……听起来好像有些自私。”
“你说得对,自私。我说着与未来有关的话语,说我想让同伴在未来获得幸福,只是我想要拯救过去的我的愧疚的遮羞布而已,到最后甚至都不再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了。那种已经身不由己地开始堕落的情况,实在谈不上是幸福。”
“……那我们再往前看看。”那人很耐心,倚在桌旁翻看那份不厚的文件,“三百多年前,您突然想要放下对一切的怀疑,只是活在当下。那时候的您觉得,和同伴、和老师们在一起的此刻就很幸福。”
“啊,好怀念。是那样的。”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薄荷绿的发,发梢短短地齐在耳后。“那时的我真的很快乐。可以每天和黑水晶打打闹闹,和前辈们一起作战,在老师面前讨得关爱。我开始思考辰砂的话,觉得或许我也该和别人一样,不去过多纠结那些不对劲的小地方的。不是什么事都应该挑破的,什么都不去想的话,幸福明明会更长久。是啊,我本来是那样想过的——活在当下。可是后来怎么会……”
他顿了一下,“我,我好像记不清了。”
“您不用着急。”对方拍了拍他的肩膀,帮他理好黑色的袖口。
“但我觉得我好像开始接近我想寻找的东西了,我有这个预感。”
“是没得到所以想要追求的?”
“不,不,是丢失了的东西——我这么觉得。总归不是所有东西都像家门钥匙一样塞在门口地毯下就能找到。”
对方点了点头,“虽然我觉得,像您这样拥有永恒生命的个体,在漫长的时光中忘记一两把钥匙也是很正常的……但如果您的意思是把可以回去的家都搞丢了,那我们还是姑且再往前看看。”
他没说话,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
“时间隔得突然近了,您看,只用再往前翻两年。”那人赞同自己般点点头,指节敲击着桌板。“在与辰砂相遇的时候,您说会为他找到比夜巡更快乐的、只有他能做的工作。您那时候是发自内心祈祷他能获得幸福的。”
“……辰砂,辰砂。”他好像第一次听般默念了两遍,原本黯淡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天呐,你说说我,怎么会有已经很久没有记起过辰砂的感觉呢?明明他的事是这么重要的。”他显得有些焦躁,坐在椅子上不安地挪动了起来。
“您还为救他,用自己去与安多米拉比利斯一族的王做交换。”
“是的,是的!”他快速地回答道,“温特利克斯斯!……奇怪,这个名字好像也很陌生似的,好像很久没念过了。——她跟我讲了很多,我不怪她。可这又能如何呢?到最后我也没有为辰砂尽到一点点用处,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人是没有权利给予他人幸福的。”
他看起来很颓丧,从激动地前探出身子,到又缩回椅子上去了,还把椅子转了转面向窗户,好像这样就没人能知道他的表情了似的。
对方也用很遗憾的目光看着他,却没有气馁,低头继续翻找,“没关系,没关系的。我们还有最后一页。您看,六百多年前,您从这个世界上诞生了。是金刚老师把您带回了学校细心雕琢,给了您天使一般的面孔和身躯。”
“老师……”良久,背对着对方的他终于喃喃出声,“我真的好想老师。奇怪,明明每天都在见面,每天每天,老师都会用带着手套的手温柔地摸摸我的头的。”
他话语哽咽,那人沉默了几秒,看着文件上的最后一行字道:“您那时候觉得,能帮上老师的忙就是最大的幸福。”
他不说话了,沉默地低着头。
墙壁上的时钟咔咔作响,分针是月,时针是年。这样看来,他们聊了太久了,久到现在除了一种方法以外,什么都晚了。“您看起来像是已经找到了丢失的东西。那么依您之前的愿望,我来把这阻拦您的一切都清除吧。”
“这是我自己的愿望?……”他回过身来,白皙的双臂撑着颤抖的身体,过长而抿在耳后的薄荷色发丝划过他的眼睛。他好似苦笑了一下,然后又抬头问:“这是怎样奇怪的感觉?我在哭吗?……麻烦你回答我,我在流泪吗?”
那人摇摇头,一五一十地回答:“您是没有眼泪的。”
他仿佛陷入了什么恐慌,心中重要的事物拾起一样又丢了一样,“可是眼睛感到酸涩,这是实实在在的……我真的没有流过泪吗?”
“没有。”对方直视着他鹿一般的眼睛。
“从来不曾?……”
他的耳边只剩一句叹息。
“从来不曾。”
———甜酒———
—Fin—
P.S.
打脆皮tag是私心,然后讲正经的:不知道能不能看懂文中法斯逐步退化(?)的过程,逻辑和语气也在逐渐变得简单幼稚,跟随着这个问话者往前的追溯,从现在崩溃的月法一步步退回最初的法斯。
这个问话者其实没什么特指身份,可以是任何人,只是法斯心中的一个映射,是他想要的善良、耐心、愿意帮助他、能够带他寻回初心的伙伴。本来我也想过要不要随着法斯的变化也来个问话者的样貌从帕帕拉恰→黑水晶→郭斯特→安特库→辰砂→老师什么的这种同步退化(?)但只是样貌而已,只是反映法斯心中所想,并不是本人,所以想想真的好乱!!就干脆不去特意设置了。
取名叫《甜酒》,大概是想描述这个像梦一样或者说发生在法斯内心深处的场景的感觉,一位知心者对他的耐心开导和理解,对于自己初心的追求并且最终找到,这个梦是甜的;但终究只是酒精那样的麻痹人心逃避现实的东西。大概这样的想法。
其实只是因为写这篇时我在买过年的酒
英文副标题纯属是我无处安放的恶意,这个没的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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